2012年11月16日 星期五

鬧區旅館

這是我17歲時親身經歷的故事,大概也是至今最印象深刻的經驗之一。

我從小就是屬早讀書的那種學生,一般人高中畢業前就滿十八歲了,我畢業時卻才十七。當時高職學歷,無正職工作經驗,因緣際會下,我去做了百貨公司站櫃人員,也逐漸和同事熟絡了起來。

同事是個美人胚子,從一開始去那專櫃工作之後,就經常看許多形形色色的男人來"路過打招呼",其實我們是站童裝專櫃,照理而言多數會逛這樓層的都是家長,但在我當時工作的期間卻經常看到許多未婚男子遊蕩在這樓層,連同公司經理或是樓管階級也不時會在附近晃蕩。

那是一個剛結束百貨週年慶的晚上,忙了好幾天之後,同事下班前來找我說:
「妳今天晚上有事嗎?」

「恩?怎麼了?」我問她。

「我朋友嫁到南部之後,夫家管很嚴,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她生日,所以她終於可以來台北找我玩,我們約了朋友唱歌。妳要不要一起來?」

我想想自己是沒事。
「可以阿。不過...這樣我晚上要借住妳們家了。」

以前家裡管的嚴,過了時間就回不了家,所以勢必要先問個落腳處。

「我朋友說晚上我們可以睡她弟弟家,她說那邊剛好今晚沒人在家。」

「那也可以。」

於是當天百貨公司打烊之後,我就跟著她們兩人一起去東區的KTV。進去後,發現包廂只有我們這三個女生,其餘都是男孩子。

「為了慶祝妳今天脫離魔掌,大家今晚陪妳不醉不歸!」
其中一個男生對壽星這麼說。
轉眼間,原本空蕩蕩的包廂桌上擺滿了不知幾手的啤酒。

男生們開始輪流和她們兩人划拳,同事年紀比我稍長,進去前早已交待這些朋友千萬不能帶壞我,於是我在一旁看著。但眼見包廂桌上的空罐愈來愈多,我慢慢發現左右兩個女人都已經快不行了,而且似乎不管怎樣划拳,男生那邊的贏面總是比較大。

實在看不下去了...

「妳們等等輸了。我幫忙喝吧?」我說。

就這樣直到把包廂的酒喝的差不多,同事和壽星兩人也幾乎快闔上眼。我趕緊找了個「父母在等門」的藉口,跟她們朋友道了謝,就一手攬著已經快站不起來的壽星,另一手牽著半醒的同事,快速離開現場。

離開KTV後,我趕緊攔了路邊的計程車把兩個意識不清的女人送到壽星說的地址,上樓之後,翻遍壽星的包包卻找不到鑰匙 - 偏偏壽星已經意識不清,我拿著包包,一邊肩膀讓同事撐著,另一手是使力撐住根本已經昏睡的同事朋友。最後在無計可施的情況,只好帶著這兩人去投宿旅館。也是考慮隔天仍要上班的緣故,所以旅館正好就在百貨旁邊的大樓。

那幾年剛好曾看見新聞在說,某些不肖業者會趁住宿者睡著時,悄悄潛入房間竊取財物。我帶著兩個一進房就倒下的"屍體",心想實在有風險,於是把這兩人丟在床上後,自己開著小夜燈坐著,就也打算不用睡了。

沒幾分鐘後,同事翻身拍了坐在床沿的我:
「好亮...把燈關起來吧。」

真是沒輒。
有些人就是睡覺時見不得一點光,但又怕這兩人睡不熟,明天若是酒沒醒...我和同事上班可就更累了,也只好認命的把燈給關了。

燈關了起來,發現我們住的房間可真奇特。一般房型至少會有個小窗,但這房間把燈一關可就伸手不見五指,除了房門之外,房間沒有其它對外的開口,而房門又碰巧在床的斜前方轉角處,入口進來會先碰上廁所的門,然後拐個彎才是梳妝台、電視櫃,電視正對著著就是床。

我還是睜著眼,因為房間毫無光亮,所以眼前盡是一片漆黑,但我心想若是有人要進房裡來,也非得開啟門,到時走廊的燈光勢必會透進房裡,一定會注意的到。

大概就這樣躺了十來分鐘,房間開始有了些動靜。

起先是房門前的廁所裡,開始傳來一陣陣的喀喀聲響,一開始我以為是隔壁的聲音,聽久了才發現是我們房內浴室傳出來的,像是有人在撥弄衛生紙捲的那個鐵架,鐵蓋被掀起、掉下來,形成一陣陣的拍打聲。

那聲音不怎麼規律,聽久了有點毛骨悚然,感覺好像浴室裡藏了一個人不斷的在玩那個紙架,但同時間,房內一點光也沒有,根本不了解是怎麼回事。

我持續睜著眼,心想不管是哪來的聲音 - 只要我不離開這張床,更不要去廁所,應該就沒事了...

慢慢的聲音停了。

我好像落下心中一塊大石,繼續躺在床上,另外兩人呼吸聲是規律的,依舊睡著香甜,似乎剛才的聲音一點都沒驚醒她們。

再過不久,聲音竟然來到了床前。

我開始聽見正對床的電視櫃,下方的抽屜被拉開的聲音。櫃子是木製的,有點老舊,抽屜被拉開時滋滋作響,拉到底時會有"咖"的一聲,然後感覺是很急速的又被關上。

「啪!」那關起抽屜的聲音之大,害我眼睛瞪得更大。

瞬間,我開始懷疑自己應該閉起眼還是繼續睜著,雖然道理是一樣的,反正什麼也見不著,但總是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有種 "等等我可不想有人和我對看"的感覺。

還是把眼睛闔上了。畢竟此時此刻的狀況實在太詭異,我回想剛剛進來之後,那兩人倒在床上,我還洗了把臉才走進來,這前前後後的確沒有其他人在房裡...直到燈被關了,我還因為擔心而頻頻注視著門邊,也沒有陌生人侵入的跡象...現在卻遇到這般不可解釋的狀況...

抽屜不斷的被開開關關,身邊兩個酒醉的女人依舊不醒人事,我把腳伸進了棉被,畢竟自己可不想感受被"靈界的朋友"抓腳的經驗。只能閉著眼,假裝睡了。

床前的聲音,從抽屜到櫃子拉門,一個個都輪流開關過了(聽聲音大概也可辨別),我就算想睡,在這樣的情境底下也無法...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快點天亮,畢竟電視上總是說 - 等天亮就沒事了(鬼片看太多)。

電視櫃那邊的聲音逐漸停止,我從緊繃的情緒裡逐漸恢復,仍閉著眼,但好不容易可以深深呼一口氣。

伴隨著自己呼氣的聲音,床邊開始出現了腳步聲。

該如何形容那個聲音呢?一般如果是隔壁房間或是樓上傳來的聲響,應該腳步聲是悶悶的,但我所聽見的聲音,就像有人站在自己身邊,來回踱步一般,聲音從床尾走到床的右方,然後又繞著床沿,走到左邊,來來回回。我完全猜不透也看不見這東西是在打什麼主意,究竟是為了嚇人?還是在打量著我們?或者只是在做著祂一貫會作的事?

感覺應該過了兩、三個鐘頭,時間在這樣狀況下就像是過了漫長的一整天一樣,踱步聲是固定且持續的,不知繞了床邊走了多少次。

終於到了上午九點左右,同事的電子錶所設定的鬧鐘開始「嗶嗶嗶...」響了起來,連帶著走了一整晚的腳步聲終於停止。

一整個凌晨,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,動也不動,一感覺到同事翻起身在摸索床頭櫃的手錶時,我順便趕緊也翻過身去按了床頭燈的開關...

房間亮了起來。
一整晚擾人的聲音也不存在了。
房裡的每個物品都好好的擺放著,看不出被動過的痕跡...

「燈好亮...」
同事睡眼惺忪的說。

我拿起自己的手錶看了看時間,應該是準備梳洗一下就去上班的時候(其實也包含內心無限想要從那個地方落跑的感覺),同事的好友也似乎有點醒了,我問她們:「要一起退房了嗎?等等要上班...」

同事抓起被子,把自己的頭又埋了進去。
「我可以睡到退房嗎?」

她朋友也轉頭繼續睡,不吭聲。

我環顧了一下房內四周,整晚的聲音早跟著燈光開啟而停止,想想那時也算天亮了。反正逼也逼不了這兩個大小姐,所以自己只好應了她:
「那妳們繼續睡吧...我先去幫妳打卡,妳醒了再過來...」

當天一早在公司,我腦子一直在想昨晚的經歷,也懷疑自己是否該跟她們兩人講。大約中午十二點多,同事就帶著昨天的壽星小姐一起出現在專櫃了。

礙於自己會嚇到她們,所以我隻字未提。但總覺得她們兩人神情怪異,一直私下窸窸窣窣的不知在討論什麼...

我忍不住走過去問:
「妳們在講什麼?」

她們一起回頭看著我,支支唔唔的,同事才開口說:
「你去上班之後...我又把燈關了...」

「然後?」

「燈關了之後,我一直聽到怪聲...」

我笑了一下。

壽星小姐接著說:
「我也聽到了。廁所一直有奇怪的聲音!」

「喔~ 該不會是衛生紙架掀起來的聲音吧?」
我嘻嘻哈哈的說。

他們同時用一種震驚的表情看著我,那表情彷彿在說 - 妳怎麼知道?

「然後呢?」
我故意繼續問。

「好像有人在房間裡到處走...」同事說。

「對呀,我也聽到了,然後我根本不敢把眼睛打開...而且房間也太暗了吧...根本一點光都沒有...」壽星附和著。

「那妳們兩個怎麼起床的?」
我可以想像這兩人當下的恐懼,畢竟前一晚我也親身經歷過。

「我閉著眼睛躺了很久,最後終於受不了了,就問她說 - 妳起床了沒?她說她也醒了,但不敢起床...然後我們數一二三,一起開燈阿...」
同事回答我。

「恩...其實...我昨天聽了一整晚...而且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在聽。」
我說。

之後,我們三人對看了許久。

自此以後,不管玩再晚,也不考慮半夜去住那個鬼旅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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